2017年初，隆冬未过，在北京开往呼和浩特的火车上，嘎吱吱的车轴声伴我一夜未眠。拖着疲惫，我从铺上坐了起来，黎明前的窗外一片漆黑。我知道，离家不远了。

      就在一周前，呼和浩特市十方缘的理事长陈霄宇突然告诉我，她的老校长希望我们能安排义工，去陪伴他的一位女同学，一个 70 多岁的癌症晚期患者。

      “好吧，我去吧。”作为团队核心成员，我得带个头。

      第二天的下午，我们和老校长赶往他同学的家中。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重症病人，心里没底，胡思乱想着：如果病人不接受我们怎么办？如果不理睬我们、排斥或者轰我们走怎么办？……另外，她一定是躺在床上，满脸愁容，骨瘦嶙峋……我在头脑里给这位未曾谋面的老人画像……算了，不想了，既然要做临

终关怀，总得面对重症老人吧！硬着头皮也得过这一关！

      我一路走，一路心里默念着“零极限”：对不起，请原谅，谢谢你，我爱你”，念着念着，不安的、没底的感觉放下了一些。可是，一进到老人家的院子，我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了，又有点紧张……

      我马上一遍一遍在心里念着，之后，不断放空自己的头脑。

      进入屋子后，我发现屋里暖气很热，但空气中似乎透着一股冷清：病人坐在三人沙发的正中间，她衣衫干干净净，灰白的短发整整齐齐，看上去像刚刚打理过。老人确实很瘦，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。看到我们进来，她招呼着“坐下，坐下”，语气虽温和，但脸上并没有表情，即使这样，我的心还是松了下来。

      “老师，您好！”我们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下来。

      “这么冷的天，让你们跑一趟，不好意思啊。我的情况你们都清楚吧？”她一左一右看着我们，等着回答。

      “清楚，清楚。”我们赶紧回应，“您是我们市中学有名的语文老师，哪能不清楚啊！”我不知自己哪儿来了一股智慧。

      “是啊，是啊！”同伴也随声应和着。

      “你们在哪个学校上的中学？”

      “我们都在铁路子弟中学上的。”

      “我呀，在中学教书，一直是内蒙古的重点中学，教学任务特别繁重，我带高中毕业班压力特别大，非常累……”老人的话匣子打开了。

      我们俩，一人握着老师的一只手，四目祥和看着她，用心听着……她越讲越有精神。这时的她，好像又回到了课堂上，哪里有痛啊？当讲到她教的学生有多少人考入国家重点大学时，她的脸上充满了自豪和满足。这时，同伴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，用肢体的安慰让她放松……不知不觉中，老师讲了半个小时，我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。“老师，您坐的时间太久，累了吧？咱到床上躺一下好不好？”我说道。

      “好的，好的。”老人顺从着回答，站了起来。

      我俩跟着她来到卧室，她坐在床上，熟练地将氧气的塑料鼻夹带好，半倚着，靠在枕头上，我们则坐在她的身边。

      “人这一辈子啊，不能辜负国家，作为老师，不能辜负家长和学生。”她又讲起来，“唉！现在老啦，本该享福，身体却不做主喽！”老人神情突然变了，我的心跟着紧张了一下。

      她接着说：人要是活着，什么也不能干，就没价值了。如果能像你们多好呀，退休了还可以当义工。”

      “您也可以当义工啊！”

     “是吗，我怎么当义工？”老师顿时睁大了眼睛。

      “您还不知道，我们这个团队有一系列的组织文化和服务理念，都需要义工掌握，这些内容不但有深度，而且理解起来有困难，我们只有学好，才能用好。您是语文老师，如果能为义工当老师，不就是义工吗？”我说得有些激动。

      “是真的？那我也想做。”老师兴奋起来。

“当然是真的！”

      这时，她的老伴和校长也在一旁附和：我们当义工，为你服务！”

      “太好了！我们市十方缘团队一下子扩大了力量，今天收编了三位老义工啊！”大家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……噢，这样愉悦的笑声在这个家里肯定是难得的……再看老师的脸上，泛起一阵一阵的红晕，与我们刚刚进门时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人。

      “老师！您今天累了，我们来您这儿时间也不短了，该走了。我去北京出个差，过一周，再回来看您。”

      “你们再待一会儿？”老人有点不舍，但看着我们确实要走，她起身要下床送我们。这时，同伴转了个身，轻轻将她抱在怀里，老人家顿时泪如雨下……我也将这位尊敬的老师轻轻抱在怀里，她瘦弱的身体抽搐着，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。

      车快到站了，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。我到家后，第一件事就是排班，准备明天去看那位老师，越想越高兴。突然，手机一闪，一条微信，是校长：陈黎明，你好！这么早打扰了。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，我的老同学走了，她走得很安详，家里所有的人让我向十方缘转达一份谢意，十分感激你们义工。”

     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，最后，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：

      老师，您一路走好。另外，感谢您曾经对我们的信任以及爱。

本文摘自《流动的生命——爱与陪伴的故事》

作者：陈黎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