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 年 1 月 23 日早上，天灰蒙蒙的，我急忙来到 210 房间，护工小李和耿叔的女儿正为老人擦洗身体、刮胡须、理发。老人嘴角微微上翘，面带笑容，非常地安详，没表现出一点痛苦，在我们和家人的陪伴下——老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
       这位老人，我们称为耿叔。

      耿叔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，因二次脑梗，半个身子行动不便，但他特别阳光，常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。

      耿叔经常称呼我为“周男”“周难”。大伙问他为什么这样称呼，老人乐哈哈地解释：周院办事，雷厉风行，说干就干，点子多办法也多，像男人，所以我叫她‘周男’；这么大的养老院，由她管理，哪儿操不到心都不行，她太难太累，所以我又想叫她‘周难’。”

      我听到后，非常感动，感激这位可敬的老人，能理解我们这些做养老工作的人。

     10月3日午休后，小李发现他又犯病了，嘴角挂着痰，脸很红，不睁眼。小李喊他，他一动不动，没有任何反应。

      我们火速将他送往附属医院急诊科，医生诊断为脑梗、心衰、肺感染。三天连下三次病危通知书，并通知家属准备后事。

      他的女儿很无助，和我提出——让父亲回公寓度过剩下的日子。而这就需要我们给耿叔做临终关怀护理，陪伴他在安详宁静中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。

      我们仔细研究制订了陪护计划，24 小时分班陪护，一刻也不让耿叔独处，以此减轻耿叔的恐惧、不安、焦虑，让生命“走”得有温暖，让人生历程的最后一页画上完美的句号。

     我们24小时分班，一直陪伴在老人的身边，营造温馨、舒适、安静、整洁的环境，握着他的手，抚触着他的肢体，我们反反复复诵念着“对不起，请原谅，谢谢你，我爱你”，帮助他达到零的状态，建立起生命的价值观。

      在我们的陪伴呵护中，耿叔第二天就退烧了，吞咽功能也有所恢复。

      之后一有时间，我就陪伴在他身边，默默诵读“对不起，请原谅，谢谢你，我爱你”，把自己安置在当下。之后，我会握着耿叔的手，在他耳旁说：您别害怕，我们一直陪在您的身边……”

      在第四天上午，耿叔苏醒了，他微睁着眼问我：我在哪儿？”

      我说：在家，在公寓。”

     耿叔又说：我又回家了……周难，孩子。”

     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……他又叫了一声“孩子”。

      我俯下身，拥抱住他，我们在一种纯粹的爱、包容与平静的状态下，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，吸收灵感与力量，彼此在同一频道上相互呵护与陪伴。

     11月28日，我查房时，突然发现耿叔在被子里哭泣，叫他也不回应，哭得好伤心，我把纸巾塞给他……在我多次追问下，他说：活不了多久啦。”

     他告诉我，他的爷爷、爸爸、叔叔都是在85岁生日前去世的。

      我明白了，老人恐惧死亡，也怕在 85 岁前离去。

      我拉了一个凳子，坐在他身旁，握着他的手说：您那么坚强、勇敢，已经战胜过一次死亡。医生连下三次病危通知单，您不是也挺过来了吗？12月5日，我们要为您做 85 岁庆生活动，您的家人都来。您呀，就是吃好、喝好、休息好，放心！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。”老人疑惑地看着我，注视着我，慢慢地平静了。

      其实，我也很紧张，心想着，一定让耿叔过85岁生日！

      12月5日早晨，我们为耿叔洗了澡，换了件红色 T 恤衫，做了长寿面，点燃了生日蜡烛，还把蛋糕的奶油点到了他的鼻尖上，我们大家笑着、乐着，其乐融融。

      我们围在耿叔床前，一起唱着生日歌，庆祝他85岁的生日。

      在爱的滋养下，我们携手耿叔，又一次与死亡和解，他成功跨越 85 岁的生死关。

      这之后，耿叔不时地计算日子：又赚了一天，超活了八天。”

      经常地，我握着他的手，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，他紧紧地反握着我的手。我能感到老人在颤抖，我安静地注视着老人，给他力量，传递爱。就这样我们突破自己，超越自己……而耿叔，他的不安和恐惧也慢慢消失了。

      生命呵护生命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。

      又一天，我们同耿叔一起与死亡抗争，与死亡和解。生命虽然很脆弱，但是“爱”让我们变得坚强，变得强大。

      在整个关怀过程中，我们充分运用了十方缘的关怀技术：祥和注视”“抚触沟通”“音乐沟通”“同频呼吸”“三不技术”“零极限技术”等。而耿叔，在我们的呵护陪伴下战胜了恐惧，在宁静祥和之中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 112 天。

       他，是“笑”着走的。

本文摘自《流动的生命——爱与陪伴的故事》

作者：周丽君